原標(biāo)題：重陽登山

徐晟

單位通知參加“重陽節(jié)”聯(lián)誼活動，感覺有點突兀。“重陽節(jié)”一向都是“老同志”的專享，于我，似乎還很遙遠。郁悶良久，卻不得不接受一個殘酷的事實——老了。

真的老了。鬢邊的白發(fā)，如秋風(fēng)中的枯草，了無生機；眼角的皺紋，像龜裂的河床，寫滿滄桑。對著鏡子，心中暗自感嘆，時光易逝，容顏易老。

懼老，或許是現(xiàn)代人的通病。不喜歡別人打聽自己的年齡，說那是“隱私”；不停地把青年老年的界限往后推，說四十五歲還是“青年”；不愿意接受變老的事實，喜歡聽“你不像這個歲數(shù)”的客套。我也一樣，在心里，一直拒絕承認自己是“老年人”，做什么事情都不愿落在后面，喜歡跟年輕人比。

聯(lián)誼活動主打項目是登山。重陽節(jié)又稱“登高節(jié)”，重陽登山跟清明“踏青”一樣，習(xí)俗爾。秋高氣爽，登高遠眺，眼底便是無限風(fēng)光，所以重陽登山，據(jù)說自春秋戰(zhàn)國時始，流行至今仍。

站在山下，忽然想起王維的詩，“遙知兄弟登高處，遍插茱萸少一人”。恍惚間，一群頭插茱萸的男子，正嘻嘻哈哈向山頂攀去……

“碧云天，黃葉地”。一路秋風(fēng)，滿地斑駁。曾經(jīng)意氣風(fēng)發(fā)的梧桐，已是一臉倦色，碩大的梧葉，時而如大鳥棲落。高大挺拔的白楊，葉子稀稀拉拉，劍戟一般的枝丫，像剛剛經(jīng)歷過一場搏殺。柳枝曼舞，腰身明顯笨拙，一副徐娘半老模樣。只有山坡上的烏桕樹，紅得像一團火，點亮半邊山坡……

佩服烏桕樹的葉子，在生命的最后一程，仍有如此激情，將一份美麗，如花綻放！

秋天的紅葉是招人喜歡的?！巴＼囎鴲蹢髁滞恚~紅于二月花。”古詩詞里，不乏贊美火紅楓葉的佳作。但同樣紅艷如花的烏桕葉，卻難入文人雅士的法眼?！霸侣錇跆渌獫M天，江楓漁火對愁眠?！边@里的“江楓”恐怕就是“烏桕”，只是詩人心中有“楓”無“桕”而已。清人王瑞履在《重論文齋筆錄》中說：“江南臨水多植烏桕，秋葉飽霜，鮮紅可愛，詩人（指張繼）不知楓葉生山，性最惡濕，不能種之江畔也。此詩‘江楓’ 二字，亦未免誤認耳?！?/P>

誤認也罷，無視也罷，烏桕樹并不在意，兀自紅它的葉，白它的籽。這一點，像我老家樸實的鄉(xiāng)民。

老家也有烏桕樹，而且滿山滿丘。只是老家人不叫它“烏桕”，叫它“木梓樹”，木梓樹是烏桕的俗名。在老家，你說“木梓樹”，誰都知道你說的什么樹。你若問“烏桕”，很多人就會搖頭。

老家不僅木梓樹多，而且因樹得名。鄉(xiāng)名“木梓鄉(xiāng)”，街叫“木梓樹”。寒冷的冬天，家鄉(xiāng)人常砍木梓樹取暖做飯，但木梓樹砍了又長，長了又砍，綿延不絕。木梓樹與家鄉(xiāng)，仿佛連著筋骨。

在異鄉(xiāng)登山，沒想到會被老家司空見慣的烏桕樹所震撼——那一片紅，火一樣熱烈，花一樣燦爛!

生命可以短暫，歲月可以蒼老容顏……站在這一片火紅的烏桕面前，我的心情一下子明亮起來。

其實人生亦如登山，每一段都有風(fēng)景，我們需要的，是一顆看風(fēng)景的心。

標(biāo)簽： 重陽 登山