原標題：連接夏家店下層文化與上層文化的鏈條找到了——（引題）

魏營子出土青銅器補齊文化斷層（主題）

遼寧日報記者 吳 限

提 要

生活在遼西、距今四千年至三千五百年的夏家店下層文化人群消失后，遼西地區(qū)歷史出現(xiàn)了五百年的“斷檔”。直到上世紀七十年代，大凌河流域發(fā)現(xiàn)窖藏青銅器。郭大順認為，這些器物的主人是西周初期活動于燕地的殷商遺民，屬于魏營子文化。這一發(fā)現(xiàn)，補齊了遼西地區(qū)夏家店下層文化與夏家店上層文化之間的斷代。

父辛鼎 帶有3字銘文：上面一字為族徽，下面兩字為“父辛”。

圉簋 耳部加鑄了虎噬豬的形象，是中原與游牧文化融合的典范。銘文：“王卉于成周，王錫圉貝用作寶尊彝”。

魚尊 銘文為“魚”，是家族族徽。

伯矩甗 分上下兩部分，上部稱為甑（zèng），中間是穿孔的箅，以利于蒸汽通過；下部是鬲，用以煮水。高足間可燒火加熱。 內(nèi)腹有6字銘文：“白（伯）矩乍（作）寶尊彝”。它是周初時期，燕勢力到達長城以北的又一實證。

帶銘文和族徽青銅器為研究提供方向

從上世紀70年代開始，以郭大順為代表的考古專家從多方面入手，對喀喇沁左翼蒙古族自治縣窖藏青銅器進行研究。郭大順告訴記者：“我們主要是對比帶有族徽和銘文的青銅器?！?/P>

1973年，喀左縣平房子鎮(zhèn)北洞窖藏坑出土一件大方鼎，腹底鑄有己（jì）族族徽。在此前后，北京順義牛欄山也有同樣族徽的青銅器出土。己族是商代貴族，其家族青銅器從商代一直延續(xù)到春秋時期。

1974年，在喀左縣平房子鎮(zhèn)山灣子村發(fā)現(xiàn)一件“伯矩甗（yǎn）”，鑄有銘文“伯矩作寶尊彝”?！熬亍笔侨嗣安北硎九判?。史料載，伯矩的父親叫“戊”，是商代人。伯矩制作的青銅器在北京琉璃河墓地也有發(fā)現(xiàn)。伯矩家族掌管著迎接周王使者的事務，很可能是當時的外交家。

有意思的是，在喀左縣波汰溝出土了一件西周時期的青銅圉簋（guǐ），這是一件典型的方座簋，最為奇特之處在于它的耳部加鑄了虎噬豬的形象?；⑴c豬的首部都是圓雕，虎身則為平雕，虎噬動物為北方草原文化固有題材。從中可以看出，這是一件融合中原商周文化、當?shù)匚幕c北方草原文化因素的典型范本。圉簋的內(nèi)底鑄有14字銘文：“王卉于成周，王錫圉貝用作寶尊彝”。郭大順解釋，這是圉族的首領為了紀念他參加周王在成周（今河南洛陽）舉行的祭祀活動而制作。作器者圉應是當時燕國的一位高官。

為什么遼西會出土這么多帶有商代族徽的青銅器？郭大順說，他們都是殷商遺民。一部分貴族被分封到燕地，他們帶來了青銅器，還有一部分當?shù)厝酥圃炝藥в斜镜靥厣那嚆~器。

那么，是什么人埋藏了這些商周時期的青銅器？郭大順等考古工作者在不斷地尋找答案。

魏營子文化是夏家店下層文化的延續(xù)

1971年，郭大順等考古工作者在朝陽縣魏營子發(fā)現(xiàn)了一座西周早期墓葬。墓葬采用有中原特點的木槨，隨葬的青銅器中，帶有遼西特色的車馬器較多，證明西周早期，遼西已經(jīng)存在鑄造青銅器的人群，同時出土許多具有濃厚地方特點的粗砂紅陶和紅褐繩紋陶片，具有夏家店下層文化特點。

1978年，在喀左縣和尚溝一座木槨墓葬中出土兩件青銅器，在銅壺壺底有“丙”字銘文，時代斷定為商周之際。墓內(nèi)同時出土兩件陶器，都為飾繩紋的紅褐陶缽，跟魏營子墓葬陶片特征一致。

隨后，考古工作者在喀左縣高家洞連續(xù)發(fā)現(xiàn)了兩個墓葬，出土一件銅瓿（bù），體形較小，這件在當?shù)啬乖嶂谐鐾恋你~瓿形制與喀左北洞窖藏坑出土的瓿完全一樣。后經(jīng)清理，墓內(nèi)還出土了兩件具有魏營子墓葬類型特征的繩紋陶缽，時代上限在商代晚期。

從上世紀70年代開始，考古工作者在喀左、義縣、錦州陸續(xù)發(fā)現(xiàn)這類遺存100多個，出土了大量具有魏營子類型的陶器。于是，考古學家將這種類型遺存命名為魏營子文化類型。

魏營子文化的基本特征在陶器上體現(xiàn)為以夾砂灰褐陶、紅褐陶為主，與夏家店下層文化有傳承關系；在銅器上，則以具有地方特色的玲形飾、戈、戰(zhàn)斧、環(huán)首刀、短莖式曲刃劍、齒柄刀等兵器和銅鏡、器蓋、帶嘴缽形器等生活用品為代表，吸收中原青銅文化。

一直以來，考古專家對分布在西遼河流域、距今4000年至3500年的夏家店下層文化人群去哪兒了存在爭議。而魏營子文化是遼西地區(qū)夏家店下層文化和夏家店上層文化之間的一種文化類型，年代為商代晚期，分布范圍又與夏家店下層文化相當，大小凌河流域是魏營子文化的中心分布區(qū)。如此，魏營子文化正是夏家店下層文化的延續(xù)。

那么魏營子文化類型與窖藏商周青銅器是不是同一種文化呢？

考古工作者在喀左青銅器窖藏坑中找到了線索。郭大順介紹，喀左北洞2號窖藏坑出土一件小銅缽。小銅缽位置排在銅器群的尾部，放在一件方座簋內(nèi)。這件并不起眼的銅缽，體形小而簡單，通體光素無紋飾，造型、做工與同坑其他器物完全不同，可以肯定，這是一件地地道道的當?shù)禺a(chǎn)品。

1979年，考古工作者又在喀左縣波汰溝和花爾樓窖藏坑中，發(fā)現(xiàn)了有典型游牧民族文化特征的帶玲青銅刀、銅勺和一件帶鈴青銅俎，流行時代在商代晚期到西周早期。

在埋藏中原青銅器的窖藏坑內(nèi)發(fā)現(xiàn)當?shù)刂谱鞯那嚆~器，這讓考古工作者異常興奮。通過將窖藏青銅器和魏營子文化青銅器比較后，考古學家發(fā)現(xiàn)，喀左窖藏青銅器與魏營子文化存在共存關系，兩者無論是在時代和分布地域上，都相吻合，是一個群體。

專家指出，魏營子文化的發(fā)現(xiàn)不僅填補了遼西地區(qū)夏家店下層、上層兩種文化之間的年代空白，而且為辨識東北地區(qū)與魏營子文化處于相同發(fā)展階段的其他文化遺存提供了比照標準。

遼西逐漸融入中原文化

那么，當?shù)厝藶槭裁匆堰@么貴重的禮器埋藏起來呢？

中山大學歷史學系教授徐堅分析，石頭和石板在窖藏中頻繁使用，這是草原地帶的墓葬和窖藏的顯著特征。

著名考古學家蘇秉琦根據(jù)窖藏青銅器大多為重器且都面對大山，將喀左窖藏青銅器與此前紅山文化的壇、廟、冢等祭祀結構聯(lián)系起來研究，結合文獻中商代人的“郊”“褅”等祭祀方式，認為窖藏這些青銅器應該和祭祀山川的自然崇拜有關。他提出，遠在距今5000年至3000年間，生活在大凌河上游廣大區(qū)域的先民，沿襲先人用重器祭祀的傳統(tǒng)，利用青銅器舉行重大的儀式。郭大順進一步闡釋蘇秉琦的觀點：“喀左北洞2號窖藏坑壁以石壘砌，青銅器埋藏有序?？觾?nèi)多見燒灰土，方鼎和其他青銅器上也有火燒的煙跡，應該是舉行過某種祭祀活動形成。而喀左窖藏洞面對的孤山，與其他大山互不相連，顏色呈暗紅色，雄偉獨特，是他們祭祀山川的對象?！?/P>

“換個角度來說，如此眾多的商周時期青銅器在遼西出現(xiàn)，并不意外。”郭大順說，我國古代的青銅器以商周時期的中原地區(qū)最為發(fā)達。遼寧地處華北、東北、北方三大自然地理區(qū)域之間的過渡地帶，是人類開發(fā)較早的地區(qū)之一，這一地理優(yōu)勢，使之與中原文明間存在著密不可分的交流與聯(lián)系。戰(zhàn)國時期燕文化大規(guī)模進入東北之前，東北地區(qū)曾存在七類文化遺存，但在燕將秦開破胡后，這一地區(qū)的政治生態(tài)、民族布局發(fā)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，為后來中央政權在東北建立郡縣制并實施有效管轄提供了保證?？ψ蟪鐾两巡厍嚆~器，進一步證明了東北文明與華夏文明一脈同根。

中國文化遺產(chǎn)研究院研究員喬梁在《燕文化進入前的遼西》一文中指出，燕將東北的南部正式納入中原王朝體系的版圖，為即將形成的秦漢帝國對東北的有效管轄奠定了基礎，中華民族多元一體的發(fā)展態(tài)勢也由此向前邁進了一大步。

（本版圖片由遼寧省博物館提供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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